这一个，很在乎

——林菲

二年级五班是我接手的，上学期开学转来了一个男孩。他个子不高，身体比较瘦弱，大眼睛，白皮肤，长睫毛。第一感觉来了一个小正太，长得很帅很可爱，但是当你再观察一段时间以后就会发现他的行为有点异于常人，佝偻着背走路，眼神总是在闪躲着，不说话。

后来经他的父母了解到，孩子有多动症。区别于其他小孩，他来到这个班上我很少听到他讲话，几乎没有。上课的时候从不起立，座位永远乱作一团，只有早上第一节课身上是干净的，其他时候都是脏兮兮的。上学期他在我的课堂上随意下座位，教室内外来回穿梭，甚至在课堂上脱裤子。几乎不怎么做作业。上学期经常可以听到他惨烈的哭声，特别喜欢瘫在地上，也不和同班的学生玩耍。

最让我觉得崩溃的一次是在我的课上，上到一半他突然站着不动，因为就坐在第一排所以离我最近，他一点一点往我面前挪动，只闻得见一股“味道”。我惊愕地问他：“你是不是把屎拉在裤子上了？”只见他耷拉着脑袋，眼睛闪躲。班里的学生一阵阵哄笑，仿佛都在嘲笑他，虽然他很小但是也有自尊心啊！我严肃地对着所有学生说：“林老师觉得这没有什么好笑的，如果是你，还笑得出来吗？希望大家体谅他的特殊好不好？”学生们立刻也恢复了正经，都是从来没有遇见这样的事，后来喊班主任联系了家长送衣服过来。时间长了，对于他的一些奇怪举动我的“接受”能力也越来越强了。班级里其他同学被他的一些“出格”行为所吸引，经常引得课堂一阵骚动。

我布置的作业他总是拒绝完成，他的脸上都是冷漠的表情。我并没有很多耐心，作业几乎不做，很难让人对他有太多好感，何况他的状况频出。我开始在班上严厉的批评他，但是并没有什么效果，总不能一直因为他特殊就放纵他吧。我发现只要我威胁他说：“你要是再不做完成作业，我就告诉你妈妈了。”他就会开口说话：“不要。”眼神里有一丝哀求，我意识到他很怕妈妈。那是我第一次听他的声音。家长对他付出也很多，每天晚上回去教他，也和我们老师拜托很多，有这样一个特殊的孩子确实很让人操心。我试着在课堂上表扬他，激励他，让他参与到课堂上，当时他也是开心的，但是表现的比较压抑住喜悦。课间我带着他回办公室，让他在我旁边完成作业，他的思维并没有反应很快，字写的也是一塌糊涂，很少回应你。

渐渐我对他的了解越来越多，经常夸奖他，取得一点点小进步或者但凡有一点点好的表现就会奖励东西。课堂上会开开他的玩笑，他也跟着笑，他那颗冷漠的心仿佛也慢慢打开。下课的时候以前不跟同学玩耍的他，现在每天都和其他同学玩得很开心，特别是和班上成绩最好的一个男生，总是跟着人家后面，屁颠屁颠的。其实，他并不是不会，只要你好好教他他是会慢慢理解的，所以对他的要求我总是区别于其他同学，布置的作业也是亲自写给他，减量减难度。他很喜欢老师打“勾”，写“优秀”“画五角星”，毕竟还是学生，都希望是好的一面，被老师表扬和夸奖。冷漠的表情在他的脸上渐渐消失转变成害羞、可爱的笑脸。同学们对他的态度也和以前大不一样了，我想这个里面除了学生本身的纯真和善良以外，更多的是需要老师的积极引导和感化。

他现在仍然每节课还是会下座位，跪在地上乱跑，针对这样的情况，硬着来他是不买账的，但是班级的纪律还是要管理，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。让四个小组之间进行比赛，表现好的加五角星，每个周五来评比进行奖惩。当然，这和管理好他有什么促进作用呢？那就是，每当他安静在座位的时候我就会跟全班同学说：“如果第二组的XXX把作业完成了，我就马上给第二小组加一颗星。”人首先对自己名字都是很敏感的，加上小组其他同学热切想得星的愿望，就会各种督促他。而当他下座位的时候，我就会说：“第二组可能要因为XXX一个人而受到惩罚了哦！”同学们着急的呼唤他、要求他、恳求他赶快坐好，他的嘴角总是似笑非笑，一边享受着一边矜持着。我知道，他其实很喜欢被同学们关注和在乎。

从前，学生们都告诉我不要管他，随他去就好了。我也试着放弃过他，因为他的特殊、他的种种不讨喜的行为，令人很难喜欢上他。每次走到他的身边，身上都有一种油垢的味道，眼睛会翻着看你，对你的话处于拒绝收听的状态。还在你的课堂上三番五次的扰乱，给你带来不小的困扰。我心里不止一次想过：难道我应该放弃他吗，我要不要放弃他，我只是教他一段时间而已，班上还有那么多学生等着我去教，何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呢？但是，我没有。

偶然想起一个小故事：在暴风雨后的一个早晨，一个男人来到海边散步。他一边沿海边走着，一边注意到，在沙滩的浅水洼里，有许 多被昨夜的暴风雨卷上岸来的小鱼。它们被困在浅水洼里，回不了大海了，虽然近在咫尺。被困的小鱼，也许有几 百条，甚至几千条。用不了多久，浅水洼里的水就会被沙粒吸干，被太阳蒸干，这些小鱼都会干死。 男人继续朝前走着。他忽然看见前面有一个小男孩，走得很慢，而且不停地在每一个水洼旁弯下腰去，他捡起水洼里的小鱼，并且用力把它们扔回大海。这个男人停下来，注视着这个小男孩，看他拯救着小鱼们的生命。 忍不住走过去：“孩子，这水洼里有几百几千条小鱼，你救不过来的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小男孩头也不抬地回答。 “哦？那你为什么还在扔？谁在乎呢？“这条小鱼在乎！”男孩和一边回答，一边拾起一条鱼扔进大海。”这条在乎，这条也在乎！还有这一条，这 一条，这一条......”

也许这个小故事很多人都听过，也许没有听过。这个世界上，有很多像被困在沙滩上的小鱼一样的“孩子”，他们被上帝遗忘，身受困境。即使我们“路过”，只是在他们的生命路程里停留短暂的时光，可是我还是愿意接受他们、真切“俯下身来”去陪伴、去教育。因为对于他们每一个独立的生命个体而言，就很在乎。可能我的一句话、一个行为就会对他们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。很欣喜看到他现在的变化，布置的任务能够很快完成，不会的还是会摆到我面前，一脸无辜样，但是是要我教他。教他的过程中，他会给我回应，虽然口齿不清晰。但是我装作不在意他这个样子，继续鼓励他和肯定他。也许他的表现还不是很好，但是我知道已经有了很大的突破，这就是进步！谁让我是老师，他是我的学生呢。我以为这是一篇很难完成的教育叙事论文，没想到写着写着就写到了这。是啊，生活中和工作中总是出现各种看似很难得问题，但是当自己静下心来认真去面对的时候就会发现，其实并不难。

我这一生，也许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学生，但我想我不会放弃这其中的任何一个人，得对得起每一个学生，我的言行可能会影响一个孩子的一生。因为我是老师，因为我是老师，因为，我，是老师。